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頌亡曲 序幕:瘟霧(22)


  為什麼呢,她想,為何羅夫聽見她的由衷感謝時,會流露出悲傷的表情呢。不,那不只有悲傷,還有一股出於本能的,純粹原始的情感──

  「佐依!!」羅夫驚叫,嚇得佐依往後一靠,結結實實撞上某個東西。一道光源自佐依背後燃起,照亮羅夫的臉龐。火光熾烈翻滾,憑空聚集在黑袍人纖細修長的手上。佐依的頸子前橫架著一彎臂膀。

  「別妄動。接下來只有我能發問,不要腦袋烤焦的話就照我說的做。」一個年輕的話音自黑長袍底下響起。這番恫嚇聽得佐依連尖叫都不敢。

  「放開她!!我們不是壞──」

  「我知道。你是羅夫‧阿爾德‧波容,而她叫佐依‧雪柔。現在,閉上嘴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佐依心中飛過千頭萬緒,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也許羅夫強行撞開了門,也許根本只是個粗心大意又脾氣火爆的傢伙忘了上鎖。但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他們的名字?他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村子裡的人。

  「你……是誰?」佐依慌亂之中問了一句。

  「搞清楚狀況,現在有權發問的是我。」黑袍人將架住佐依的胳臂內縮。

  「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是誰的房子!放開她!」

  「不可能……你們不可能進得來。除非──嗚咕!」男人突然停頓,羅夫才注意到血絲自男人嘴角滲出。他放開佐依,摀住嘴巴劇烈咳嗽,血流滿溢。

  「喂,你……」

  「該死,果然是這樣啊……」黑袍男身子軟倒,眼睛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緊盯著他的另一隻手。火球,彷彿突然有了痛覺似地不住扭曲、形變,顏色愈發黯淡,最後消失。

  佐依急忙扶住黑袍男子,意外發現這人實際上比看上去形銷骨立許多。

  「佐依。」羅夫緩慢、堅定地對佐依說。

  「可是羅夫,這個人病得很重……」

  「這個人不是村裡的人。他是法師。」
  
※※

  屋內點起一盞蠋火,在層層遮蔽之下,它的光茫黯淡不少,不至於過份明亮。或許是光亮刺激,黑袍底下的男子醒轉。正想從裹毯中坐起身子時,羅夫手握劍鞘,以劍身壓著他躺下。

  「我失去意識多久?」

  「不知道。時間已經沒有意義了。」羅夫回道。他轉頭望著佐依。此刻女孩正瑟縮身體,依偎在他身邊。她眼睛時睜時閉,鼻息粗重,半睡半醒間白晰的臉上滴落一顆又一顆斗大汗珠。羅夫曾要她好好休息,但女孩只輕輕搖頭,說她閉上眼睛,那些惡夢就會在她腦袋裡重演。屋外又響起陣陣尖叫,緊接著某些東西一面發出奇怪的喉音,一面朝尖叫的方向湧去。

  「外頭情況很糟。」

  「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我?」黑袍男子不禁笑出聲來,一個十分虛弱的嘲笑。

  「羅夫……」佐依重重呼出鼻息,睜開眼睛。

  「他是個法師。村子裡發生這種事,就算與他無關,肯定也知道些什麼。而且……」羅夫的劍仍是架在男子身上,瞄了那件黑袍一眼。

  「的確。毋需緊張。」男子抽出手來,向羅夫開掌,表示沒有惡意後,往自己的臉上一抹。

  「咿嘻嘻!夜裡守墓緊張兮兮,笑談鬼話無人信!」烏杜拿開手,以兩人熟悉的瘋言瘋語小聲地嘻笑。

  「你…這……」佐依指著烏杜的臉,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此時黑袍底下那扭曲畸形的身體,還有比之更加難看的一張臉,不是守墓人烏杜是誰?

  烏杜再把手往臉上回抹,說來奇怪,兩人都瞬間感到視線模糊、像被水沾到,再凝神去看時,黑袍之下的已是原先那名身材修長、五官纖細的男子了。

  「沒錯。我來自魔法王國達拉朗,烏杜‧考格斯也只是我在此的身份。我以達拉朗、穹頂議會以及七位魔法制祖之名立誓,蘭伯里爾村的災難絕非因我,乃至達拉朗而起。」法師一字一句,以他能體力能負擔的程度,鏗鏘有力地宣誓。

  「法師之言……就我所知不可盡信。」羅夫瞟了佐依一眼。佐依本想說些什麼,但想起那一名險些施暴於她的法師,便噤不作聲。

  「難道以七王國之名,仍不足明證我所言不虛?」

  「那要以你是否吐實來決定。先回答我,這霧到底是什麼來頭?」

  「正體不明。這並非單靠個人能力得以解析的現象。請不要有法師等同萬事通的錯誤成見。」

  「你說與你無關,那你在此所為何事?」

  「事關機密,無可奉告。」

  「屋內另一焦屍,你有何話?」

  「咦!?屋裡……」佐依聞言,緊張地探頭四望。

  「輪到妳歇息時,我在另一邊房間裡發現的。」羅夫簡略答道。

  「……與我無關。」

  「你既立此處為臨時根據地,何以無關?」

  「我初來乍到之時便已有之。」

  「燒灼痕跡符合陳屍之處,何以未波及房屋?儘管霧氣本身已有屍臭,且外頭混亂、烽火四起,仍不足解釋為何此間屋內毫無焦臭,唯魔法可成之。你既無關,大可將屍體棄置於外,何以大費周章?」

  法師沉默不語。羅夫是故意同樣文謅謅地詰問法師。

  「你知道這間房屋屬於誰嗎?」羅夫問。

  「……雷馬克‧溫特與芙梨‧薛穆。」

  「這裡是…雷馬克和芙梨的家……?」佐依愣愣地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追問:「那具焦屍難道是?」

  「你應當沒有加害於他們,否則你只要棄屍就好。但你仍然沒說出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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