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

頌亡曲 序幕:瘟霧(16)



  雷馬克十分感謝艾許頓的關切。他讓雷馬克稍稍釐清了思緒。現在,他又捲起了各種想法的漩渦。那是個將所有想法撕碎、混合並染上萬般色彩的漩渦,無數細如水滴的念頭彼此翻騰碰撞。

  其中最大的兩股水流正好是互相拮抗的,它們其一是私我,另一為大我。兩者交纏追咬,形成了這個思想漩渦的基本架構:一組無窮盡的迴圈。艾許頓是「對」的,他承認如此,現階段最重要的確實是村子的存亡。但是「對」是誰說的?如果老人們因為歷練而代表了蘭伯里爾村的實質領導,就代表他們所認為「對」的事情就真的沒有問題嗎?他們現在所處的是彈盡糧絕、對外聯絡中斷的村子,如果能早一步認識這個事實,情況會不會緩和許多?因為過去的種種而無法放下,最後遲早會溺死在時代洪流中的,雷馬克想。所以,從最根本的觀點來看,村子是每一個「人」所組成的。蘭伯里爾村要滅亡了,那蘭伯里爾人也要跟著送死嗎?人們要犧牲至什麼樣的程度才夠呢?當然,少了村子,就不會有現在的人們,反之亦然。而他已經為村子做這麼多了。雷馬克搖搖頭,斥退了這個小孩子般發牢騷的想法。他是自願如此的。

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

頌亡曲 序幕:瘟霧(15)



  艾許頓捫心自問,他自己也十分厭惡這種作法。若要問誰能說動托爾曼‧溫特,這名懷著憎恨的固執老人,那一定是他的親生獨子雷馬克了。而他們這些外人能做的,就是製造某種適合的情境,讓這一切有可能發生。理性提供艾許頓解決之道,使他得以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在「為了蘭伯里爾村」的大旗下,雷馬克非得提升高度,撇下個人好惡,正視村子的存亡問題。但有某種他說不上來的東西,迫使艾許頓無法忽視雷馬克偏激的言論。

  「這不像你,雷馬克。看看你,活像個小毛頭在使性子。」艾許頓反擊道,狹隘得連自己都備感訝異。

  「我不像我?你父親也說過這句話,顯然他的口氣好多了。」

2013年11月16日 星期六

頌亡曲 序幕:瘟霧(14)



  至此,雷馬克無精打采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卻爾家門窗緊閉,只有一扇窗子是由內往外打開,所幸也因此讓鄰居發現了他們的屍首。」艾許頓繼續說下去:「卻爾倒在窗邊,夫人和孩子們在壁爐旁,死狀甚慘……。他們掐住自己的喉嚨,雙眼暴突,張大嘴巴,身體扭曲畏縮……聖光在上,他們死得很痛苦。」

  「聽起來是窒息而死的。」

2013年11月15日 星期五

頌亡曲 序幕:瘟霧(13)



  這是人們第一次見到雷馬克如此暴躁。 

  那股炙熱烈火的餘溫,直到現在仍燒灼著雷馬克的思緒,令他透不過氣來。突然凍結的群情,隱隱挑起他的不安。驟雨後的大火便是如此,表面上已經熄滅,暗處卻悄悄悶燒著。

  漸漸地,人群中開始有了些聲音。只要再一些些火花,烈火隨時可以重新燃起。

  艾許頓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切。這一切簡直就像……

2013年11月14日 星期四

頌亡曲 序幕:瘟霧(12)



  全場再無異議。雷馬克和艾許頓採取不否決的態度,接受老一派穩定民心的做法。村長發布了幾項命令,其中包含了民兵隊的勤務調動,特別要求民兵隊盡快將稍早封棺的病死者送至村外教堂旁的墓園下葬。甘農牧師是最適合勸阻死者親屬瞻仰遺容的人選,村長說,並望了望右側空盪的座位,表示民兵隊此行應當順路前往教堂尋找甘農。語畢,與會一行人下樓,村長囑咐書記官和衛兵引導村民至廣場集會。

  約有近百個村民站在廣場中,且大多是昨日圍在邱瑞大夫診所外的人。他們不斷攻擊屠宰場事件,這場怪霧,以及病死者之間的可能關聯。面對村民的質疑,村長和耆老們一再以無關痛癢的話帶過,雷馬克和艾許頓則多保持沉默,只在聽見一些推托敷衍的說詞時皺起眉頭。有些人以虛弱的口吻呈述自己身體發熱,病奄奄地提不起勁,時而精神恍惚。村長聞言,竭力掩飾面孔上的訝異,和艾許頓接耳幾句後,又繼續他那無實際作為的安撫。

頌亡曲 序幕:瘟霧(11)



  「所以我說不能再瞞下去了!」雷馬克講到激動處,不顧自己是在場最小輩的身份,當著滿席耆老的面,手往桌上一拍,倏地站了起來。十數雙幾經風霜的面孔神色各異,驚訝、責備、輕慢和不耐,或者皆有之。雙方無聲對峙,蠋光搖曳間,他們投在牆上的影子殺來殺去。

  「不行……還不知道是否會傳給其他身體健康的人。」在那些「你什麼都不瞭解」的斥嚇眼神中,村長率先打破沉默。

  「我還以為你能明白呢……嗯?戰爭英雄。」一名老人幫腔道,他有著和雷馬克相似的眼睛,目光灼灼,且多了一份世故和嘲諷。

2013年11月12日 星期二

頌亡曲 序幕:瘟霧(10)



  霧襲來第二天,事情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人們正在習慣這種視線模糊的日子,雖然鼻尖會因些許酸臭味而抽動不停,但正如雷馬克等人開會一晚的結論所述,這場霧並沒有造成任何直接性的傷害。無庸置疑,居民的生活還是受到某種程度的影響:抬頭不見天空。過去當冬日晴朗,往上就能看見一片澄淨清澈的湛藍,溫暖的陽光於清涼的空氣中升起一叢看不見的小火,冷冽的北風使人抖擻,和煦的暖陽令人振奮。而今籠罩的霧氣就像烏雲密佈的陰天,觀者無不心情灰暗,甚至更糟。這塊綠色的布幕罩在蘭伯里爾上,活像是整塊天空被壓垮般塌下,村民打從心底承受到無比沉重的壓力。那種感覺很像是有什麼東西無時無刻搭在肩後,或是被關在一個低矮窄小的密閉空間裡,透不過氣來。

2013年11月11日 星期一

頌亡曲 序幕:瘟霧(9)



  早上。大群蘭伯里爾居民聚集於廣場前,驚慌地要求村長指引。他們懼怕的原因正遍佈四周,是他們所見所觸都避免不了,乃至每一口呼氣都息息相關的空氣:整座村子被雲霧之氣所圍繞,舉目所及無不籠上一層淡綠色的薄幕。蘭伯里爾過去甚少起霧,但真正煩擾他們的是這場霧竟然是他們未曾見過的綠色。此種反常性很快勾起前一場異樣大雪的相干聯想,其中最擅於胡思亂想、說長道短的人,提出了羅夫的神秘預言和法師的臨行警告一一實現的煽動說法,被村長等明理人以杞人憂天、想像力過度之類,半是安撫半是取笑的言詞斥責。

2013年11月10日 星期日

頌亡曲 序幕:瘟霧(8)


  夜半噩耗突傳,蘭伯里爾村民獃立在大開的糧倉門前,腦袋空洞,已是不知如何做好。嚎風將門板吹得嘎吱作響,裡頭黑壓壓的,幾個村民提燈探視,凡光線所及處只見做為空蕩背景的牆柱,和留下雜亂足跡的泥地。伴著連聲驚呼,眾人的希望隨著裡頭油燈的亮起而破滅。四盞柱上的火光將糧倉給照個清楚,裡面除了幾粒灑出來的穀子和空空如也的醃肉瓦甕外,什麼也不剩。

  「這個是什麼啊?」男人指著地上的東西問。

  從第一次被那景色所吸引,到回憶,如今幾乎已成為印象。

2013年11月3日 星期日

頌亡曲 序幕:瘟霧(7)


  飄雪不斷,風勢逐漸增強,黑夜裡道路上都是風刮過的聲音。

  「準備妥當?」為首的尋寶專家問道。法師指了指一旁中了幻咒、表情空洞迷糊的馬夫,露出慵懶的微笑。馬夫依命從馬廄牽出駝運用最好的兩匹馬,轡上篷車。現在的他不會有任何懷疑不滿,只會乖乖聽命行事。地圖師發聲告知他們,並將最後一袋食糧搬進車。

  法師從懷中取出一紙附魔過的出村令,滿懷信心地保證守門的看不出真偽,只要說是村長委託出外求援就好。「再不然,」法師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估計我還能施一次迷幻咒。」

  「真方便。年輕時我怎麼不去學個幾手。」地圖師說。

  「那你就是花大錢去請一堆老番癲給你活罪受。」

2013年11月2日 星期六

頌亡曲 序幕:瘟霧(6)



  由於惡臭四溢,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聞風而來,目睹到了屠宰場的慘況,造就晚餐時刻的死寂氣氛。佐依依然擔當公告員的角色,因此是第一個感受到集體負面情緒有多沉重的人。她盡量保持活潑和愉悅,但回應她的不再是善意微笑和答覆,而是沉重的回答或木然,連帶地使她的聲調也跟著低沉下來。那些平時最和善的人,此刻也只能勉強抽動嘴角,跟在佐依身後,然後很快地臉上表情塌下來,恢復先前陰霾的模樣。第二個遭受衝擊的就是充當接待的書記了。每個人都冷冷地直接走進城鎮廳,連招呼都不打,心照不宣地避開彼此視線。大家都試圖巧妙地不去提起那件事。

  更糟的是,哈弗林帶領的車隊在傍晚時分突然返回,傳達通往匕鞘灣唯一通道因雪崩而中斷的不幸消息。哈弗林和村長等人頗識情勢,對相關情形不作多談,但明眼人一看他們神情落寞憂慮,情況如何不妙便已心知肚明。

2013年11月1日 星期五

頌亡曲 序幕:瘟霧(5)



  近午時分,夏安‧尼姆‧葛斯欽,奢侈軍糧首席僱傭獵人,大獵師葛斯欽的長女,帶著眾人的希望率隊返抵村門。先是一小群人的歡呼喝采,接著越演越烈,更多村民拋下手邊工作,奪門而出,形成兩列隊夾道歡迎。這群獵人隨身攜帶的皮布袋個個渾厚飽滿,更以木架扛了一隻熊和幾隻鹿,延著廣場昭示。夏安在人群中瞥見雷馬克,隨即空出一隻手作勢強壯,笑容歡暢。雷馬克明白這下在紀錄上正式被夏安給超越了,亦誠心佩服她的本事,尤其是在這極缺糧食的時刻,於是報以喝采與祝福。夏安的獵團遊行般穿過廣場,一路東行至奢侈軍糧的屠宰場卸載。

  羅夫‧阿爾德仍在睡夢中,未被窗外的喧鬧聲給驚醒。然而,並非他睡得很沉,而是他再度陷入了糾纏他許久的惡夢。近二十天的昏迷以來,他一直為重覆的惡夢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