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8日 星期一

頌亡曲 序幕:瘟霧(1)


「謹獻此曲,廣酬萬千濁世魂。願輕死生,願忘愛憎,願得安寧。」

I 頌亡曲

序幕、「瘟霧」
       Disease 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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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以來,極北之地這塊大陸,比起南方的土地要平和許多。沒有捲入王國彼此的內鬥虛耗,沒有牽扯聯盟部落的恩怨糾葛,亦遠離那兩次重挫東部諸國的慘絕大戰。姑且不論是神話、正史、還是達拉朗法師一貫的胡言亂語,傳說即使是遙遠神秘的西大陸,也曾飽受上古惡魔摧殘。相形之下,未遭戰火肆虐的北地,似乎佔盡上蒼厚愛,方能保有百世太平;然而,事實是北地有它自己的敵人要應付。惡劣環境是北地長年不受重視的主因。全年酷寒加上貧瘠凍土,不僅人類王國興致缺缺,逐日者皇朝亦只心繫森林疆界,即便是意圖征服全艾澤拉斯的獸人也寧可在戰場上掠奪,而不願做荒蕪土地之主;倒是對探荒與考古相當著迷的矮人,派遣過幾支探險隊遠渡重洋,深入終年冰雪。此外,就只有幾處無政權隸屬的人類村落,還有一些神秘、黑暗的原始住民定居於北地。

  而也正是在此遺世獨立之處,孕育出日後動搖全世界根基的存在。



  第一次大戰後八年。那是獸人軍勢全線潰敗,黑暗之門再次關閉的一年。那是各國律政煥然重生,朝中污吏頓時無蹤的一年。那一年,是諸事告捷、凱歌四起的勝利時節,是足與先王治時遙相輝映的光榮歲月。人們沉醉於震天價響的號角聲中,思緒乘著軍樂頌辭飛揚天際。鮮少有人注意到同年發生的「異象」,正是十數年後世界動亂至今的根源,而這起「天文事件」竟只佔了肯瑞托觀星臺例行報告的一小段落。

  那年,一道流星劃開夜空,隕落北地。

                                ──摘自《馬卡西斯利的手記》,詳見該章【巫妖王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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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陣陣,打得木窗啪搭作響,鼓譟不休,將老村長辛恩‧奧圖從文件堆中挖起,昏花的一對眼睛往窗外望去。幾乎所有的玻璃窗都拉下了木隔板,把整間房包得滴水不漏,寒風卻似乎能找到各種縫隙鑽進來,惹得蠋臺上火光顫抖不停,著實使村長雙目痠痛不已,令他大嘆歲月不饒人。老人起身走向唯一一扇沒關上隔板的窗戶,稍事休息。由本地青年組成的掃雪隊正奮力奔走於街道中,無奈落雪不斷,進度緩慢。哨塔飄起一道細煙,是了,應該是塞卓這小子在點煙草吧,村長腦中浮現起那名老愛抽煙的年輕人的身影,復又望向天空。灰色依然是這片畫布的主色調,佐以點點落白,勾勒出一番雪國風景。實在很難想像村子幾天前才差點毀於一場暴雪。對蘭伯里爾這座位於北地龍骨荒原邊界的小村子來說,每逢入冬便得面對風雪來襲,是相當稀鬆平常的事情,大約一年得碰上個三、四次。然而最近的這場不一樣,若以鄉里人慣用的話來形容就是「邪門得很」。

  這場暴雪規模之大、絕倫異常不說,襲來時一點徵兆也沒,而且也比往年來早了好幾十天,令人摸不著頭緒。期間風雪又急又快,如暴君下了鞭刑般打來,沒有一絲停止的意思,人們只知道柴火和糧草存量正直線下減,不知如何是好,慌得面面相覷。所幸第八天風勢稍弱,旅行商人哈弗林‧喬從匕鞘灣拚死搶運來了各類物資,才夠讓村民們捱到現在。老村長的視線停在廣場上幫忙鏟雪的哈弗林以及三位外地來的冒險者,滿是感念。整場風雪中的另一個驚奇就是這些冒險者了。之後風雪變本加厲,在約莫第十一天左右一隊冒險者前來蘭伯里爾村尋求庇護。這支冒險隊伍由一位地圖師、一位尋寶專家、以及一位來自達拉朗的法師組成,據他們表示,當他們橫越龍骨荒原的時候,連那些千年巨骨都快被雪給掩埋了,狂風自在穿越龍骨空洞處,彷彿千萬隻巨龍齊聲咆嘯。而到了第十七天,也就是三天前,這場大雪突然一哄而散,就如同來時那般不可捉摸,留下一片灰濁濁的天空。蘭伯里爾看似躲過了大危機。

  敲門聲響起,書記乾咳一聲,喚回村長的思緒。「村長大人,甘農牧師派人來說他那邊準備好了。」

  村長走向門邊,說道:「謝謝你,書記官。我這就過去。」

  思念至此,村長內心便一陣絞痛。幾名生活原本就困苦的老人家終究還是沒撐過這場災難,其中很多是他的多年舊友,一同來此奮鬥並一手創建村子的。他踏出大門,回身俯視這棟二層樓的城鎮大廳。兩側各有一座廳堂,中間的塔樓內鑲一座大鐘,左側二樓就是村長辦公處。一開始,蘭伯里爾不過是個小伐木營地,幾棟小木屋和一間小辦事處,辛恩‧奧圖那時只是個木工,從來沒想到未來的事。後來,越來越多逃離貧苦生活的人坐上船,前來這冰天雪地,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脫離王國統治的他們認真打拚,不久一座伐木場完工,就座落在現在的城鎮大廳處。往後的日子,蘭伯里爾不斷往外延伸,漸漸成為往來行旅和各行各業可以定居落腳的地方,雖然不大,但也吸引了不少行商與僱傭,有著大城市般的活力與喧鬧。在草創時期,辛恩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的生離死別:一支冰霜食人妖劫掠軍大舉進犯龍骨荒原,目的正是蓬勃發展的幾處人類聚落。近三分之一的住民慘遭殺害,更多人則面臨更殘酷的命運。因此當得知一同撐過那段悲劇的朋友離開人世時,才令他格外傷感。

  後來民兵隊很快地成立,也有更多傭兵湧進蘭伯里爾做短暫停留。哨塔、木籬一一立起,阻止漫無目標的擴張。出村之後,村長抖落一身雪,繼續向小丘上的教堂前進。凱森‧甘農大約也是在那個時候來到蘭伯里爾的。雖然王國對這地處北隅的窮鄉僻壤漠不關心,聖光大教堂可不會放棄任何在信仰上「陷入水深火熱困境」的同胞,於是甘農便被派來駐地。原本就是忠誠信徒的村民相當歡迎這位牧師,山丘上的小教堂也很快建立起來。甘農熱忱且積極宣揚聖光教的三美德,撫平了遭逢巨變且生活困苦的樸實村民們,而他們落後鄉下未開化的習俗與封閉觀念正有賴聖光教導。

  「聖光庇佑,奧圖村長。」

  「聖光庇佑,甘農牧師。」老村長回禮道。凱森‧甘農佇候教堂門前,教袍外罩著皮大衣,表情莊重嚴肅地凝視村長,面帶哀悼。如今花白鬢角也悄悄爬上甘農的臉龐,歲月將那名積極熱情的年輕人塑造成穩健持重的牧師。就像其他耆老,甘農在關心以及協助村莊事務上盡了相當大的努力。

  「依舊失聯嗎?」兩人並肩踏進教堂。

  「是啊,沒有任何徵兆,就這樣一聲不響。我們現在也沒有多餘人力可以派送到外面去。」村長憂心忡忡地表示。占據在他內心深處的,是更大的擔憂:這些村落是在那場大雪來臨前就失去聯繫的。他正想差人搞清楚時,大雪就這樣沒頭沒腦地殺了過來。

  整場葬禮並沒有很多人參加。村長默默聆聽牧師的禱詞,一面環視周遭。場面極其冷清,除了他和甘農、邱瑞大夫外,只有幾名老人和一位名叫佐依的少女,她曾在死者生前給予相當溫暖的關懷與照顧,是個對任何人都很善良的好女孩。甘農手捧著《聖光要義》,演說般鏗鏘有力地為死者念禱。老人們,包括他自己,都止不住滾滾熱淚,而佐依更是哭成了淚人兒。說來諷刺,他們費盡千辛萬苦來此開荒,希望能重新開始,子女卻紛紛想盡辦法回到大城市,連親生父母逝世時也不在他們身邊,而為這些死者哭得最慘的竟是一名僅是同村的小姑娘。辛恩活了大把年紀,事情看多,念及過去種種,痛失摯友的悲痛注入傷感之情,難以自己。

  幾名心腸好的小伙子冒雪挖墳,將不幸的受害者埋進教堂旁的墓園。儀式雖然簡單,但十分莊重,最後由甘農牧師詠唱的聖詩做結。

  「村長大人。」潘‧邱瑞趕上辛恩‧奧圖和攙扶著他走回村的佐依,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很遺憾沒能挽救。」

  「別說了,大夫你已經盡了全力。謝謝你。」

  「大人,還有很多傷患尚未脫離險境,如果不能確保食物飲水和薪柴供應無虞的話,我怕……」邱瑞頓了頓,「情況會越來越糟。」

  村長深吸一口氣,回答:「我明白。這方面我來想辦法,請你務必要照顧好他們。」

  「麻煩您了。容我告退。」

  目送大夫快步離去,老村長轉向佐依:「妳也先回去吧,這段路我可以的。」

  「咦…可是……」

  「沒問題的,再說妳不是要幫忙準備今天的晚飯嗎?可不能讓我們的小廚娘累壞自己。」他柔聲說。

  「好,那您要自己小心呦。」佐依提起長裙,嬌小的身影很快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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