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31日 星期四

頌亡曲 序幕:瘟霧(4)




  「三天。」糧事官支支吾吾,最後好不容易吐出這兩個字的為難模樣,一直停留在雷馬克腦海裡。

  雷馬克倒臥床上,疲累的腦袋正不斷重覆這幾天發生的事。那名法師說的是實話,以他的修為所能召喚出的食物,確實只是棉薄之力,頂多可以再多撐一天。什麼「魔法並非表面上那麼萬能,沒有穀物或類似的原料,無中生有要耗費相當的精神」云云,法師是這樣解釋,反正太高深了他們這群人也聽不懂。現下只能期待另一隊獵戶帶回來好消息了。可是,他忘不了外頭那詭異的情景,相信所有獵戶都是:一眼望去,滿是皚皚白雪,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任何足印,沒有動物活動的跡象,」他是這麼跟村長回報的。「如果不是離開這座山谷,只怕是都讓雪給活埋了。外頭真的很慘,十幾天的雪量,你可以想見,我們村真的很幸運。」


  村長的沉默也是可以預期的。這很難不令人去連想到其他怪事,例如與其他村落失去聯繫,還有,這件事他還沒有向村長報告,關於綠色的霧氣。

  那是在他們出獵的第二天下午。著急又疲憊的獵人們紛紛見到一團團的小型霧氣,顏色是前所未見的濃艷綠色,散發甜膩的怪味,貼著地面緩緩移動。雷馬克本身也有看見,令他想起於南方沼地行軍時遭遇過的瘴氣,但在北地這種氣候是不可能有的。也有人說,那顏色和幾年前的流星很像,自從那顆流星墜落在北邊無人企及的高山冰河後,動物們的舉動開始變得很怪,總是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彷彿牠們能看到人類所不能見的東西。

  「這可怪了……」雷馬克喃喃念著。

  「你在說什麼東西呀?」芙梨輕輕吻在丈夫臉上。雷馬克伸手去撥她亮褐色的捲髮。

  「啊,沒有啦。妳回來了?」

  「我偉大的丈夫下午不休息,又去哪裡幫誰解決疑難雜症呢?」芙梨戲謔地問,一邊脫下大衣。

  「我們鄉下地方小嘛。能互相幫助就多去做囉。」雷馬克苦笑道。以多年軍旅磨練出的實在能力和豐富的見聞,使蘭伯里爾相當倚重這名男人。「老實說也沒幫上什麼忙,糧食問題還是沒解決。」

  「那怎麼辦?我們今天看已經剩不多了。」

  「等夏安她們那一隊的好消息吧。她有她父親傳授的狩獵技巧,也很有經驗。再不行的話,哈弗林大叔就得驅車趕往匕鞘灣採買了。」

  說到父親這個敏感話題,雷馬克臉登時沉了下去。芙梨自然瞭解。

  「老人們的棺材錢是我出的,畢竟小時候他們很照顧我們。我真不懂,他們以前明明就是好朋友,為啥老爸什麼都不肯出?」

  「爸爸他……?」

  「對,而且他還是不肯開倉,即使是在這柴火嚴重不足的時候。那個頑固的死老頭,成天鎖在自己的堡壘裡,都不看看外面是什麼慘樣。」

  「親愛的!」芙梨打了一下雷馬克。

  「別擔心啦。樹又不像動物能跑,明天就會有一批樵夫回來。對了,我聽說羅夫他醒來了?」

  「是啊,」換上睡咆的芙梨掀開棉被,窩到丈夫身邊。「我剛從他那邊回來。現在他又睡了,但至少安穩許多,不會像先前那樣做惡夢。你知道嗎?佐依高興死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一個人睡好冷。你回來真好……」芙梨累了一整天,依偎著丈夫沉沉睡去。雷馬克摟著妻子的背,出獵數天的他也是累得眼皮都快撐不開,但心中某種東西縈繞不去,使他遲遲無法入睡。

  羅夫能從昏迷中醒來真是太好不過。然而他昏厥的情況太過詭異,在場的人無不如墜五里霧中,表情全蒙上一層陰影。雷馬克還記得當時他正好在守哨,只聽得一聲慘叫由遠而近,淒厲無比,然後羅夫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從山上拔足狂奔,甫進村子便一頭栽在地上。眾人連忙將他扶起,他卻胡亂揮舞四肢嚎叫,雙眼暴突,嚷著什麼「它殺了全部人」「有什麼東西要來了」「埋葬一切」「絕望的暴風雪」「不祥之霧」「世界終結」等不知所云的東西,等雷馬克匆匆爬下哨塔時,他整個人彈起,一把抓住雷馬克,以歇斯底里、彷彿快窒息的嗓音說:「必須…逃離這裡……」接著全身一軟,昏倒在地。

  村外沒有任何東西在追趕他。後來未輪值的獵戶與民兵組了一隊巡山,也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羅夫平時是個頭腦清醒、腳踏實地的人,在溫特木工一向是稱職的學徒,平時也會隨獵團見習,親切有禮又平易近人,很得村民的喜歡,尤其雷馬克夫妻倆一直將他當兒子般看待。他的突然發瘋引起一股小騷動,但很快被睿智的村長給壓下來。至於他口中那些驚世駭俗的語句,大多不被認真看待。而幾天後,暴風雪真的來了,而且過冬準備尚不及三分之二。即使在大家節薪縮食、互相救濟之下,傷亡還是造成了。

  流星、羅夫的神秘預言、暴雪、消失的動物、怪霧……各種念頭向雷馬克疲倦的腦袋打來,逼得他不得不臣服,半起身吹熄燭火。

  「詭異……」雷馬克喃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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