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亡曲 第一章：呼喚(6)

　　約莫一週過去，麥息士已逐漸融入桑露的工作小組，對於「旁觀者」也有更深認識。他的工作便是從選定幾個監視哨印中，抽取出影像紀錄，匯成達拉朗通用魔法格式，再導入系統中重建包含了視、聽、讀數分析等數個層面的情報。至於其他任務則由小組成員一一負責，諸如系統能量供輸與維護管控等後勤問題是由那位看上去懶懶散散、時常打混不見人影的男同事，列翁負責。戴著眼鏡、十分精明能幹的是米奈里亞，專司繁複龐雜的系統操作。第一個以燦爛笑容歡迎他、沒頭沒腦盡說些天真爛漫話語的，是「前」新人薩菲恩，是麥息士還未搞懂其工作內容的同事。就某方面來說麥息士表現得比她更像老手。至於家喻戶曉的桑露老師，聰慧過人且率直不拘一如傳聞，一方面以自身才智經歷，就哨印的觀察內容進行剖析與解讀，一方面則毫不掩飾她意欲援救卡謬之目的，指揮若定條理分明。


　　工作目前一帆風順，麥息士內心卻是波瀾不斷。以情治人員來說，他跟初生嬰兒沒兩樣，沒法隱藏心意也沒能有啥實質做為，但他不是笨蛋。副室長必然準備了另一套監控辦法，說不定暗處裡佈有眼線。麥息士先前預設自己的借調僅是政治行為，沒料到在此等候的卻是一份實質工作。這可能也意味著，桑露查覺到他只是個幌子。事情不只單單「救人」如此而已。

　　為何卡謬‧史考格要特別藏身蘭伯里爾？以天啟室手邊的情報來看，質與量皆不足以發起盤查令；現下就是兩條路，麥息士能走的便是其一，用自己的眼睛觀覽蘭伯里爾這個地方上大大小小事，從為期數十天的紀錄中蒐羅任何蛛絲馬跡。另一條路，行話「鑽洞」，就交給副室長去煩惱吧，麥息士笑著如此想道。說來諷刺，該門技藝竟是因卡德加這位「業餘好手」而臭名遠播，說起來情報部門臉上無光，且副室長也為此大發牢騷，說上頭顧及部門形象與民眾觀感，一直不肯將偵蒐權鬆綁。搖搖頭，將副室長哀聲嘆氣的影像自腦海中散去，麥息士心神回到工作上，繼續盯著眼前的投影陣列。

　　米奈里亞僅使用一天份量的資訊，便能從各個哨點對應位置之間，推敲出蘭伯里爾與周遭地勢，構築微縮投影。投影用的附魔地圖於工作室正中攤開，等比例縮放的伐木小村躍然紙上。以蘭伯里爾模擬投影為中心，數量龐大的影像晶石各自連結一個哨印紀錄，以某種順序井井有條地排組飄浮序列，供人查覽。

　　當卡謬的身影出現在其中一個畫面裡時，他們有些激動，除了麥息士。列翁彷彿整個人都活過來，指著那顆晶石影像，笑顏逐開。談到卡謬偏愛的偽裝外觀時，連冰冷的米奈里亞也揚起嘴角，薩菲恩則試圖從那扭曲畸形的「守墓人」中尋得任何一個卡謬的特點。桑露順著哨印紀錄，指著模型村邊上一座哨塔，表示哨印安置地點。另一顆晶石，以及其他哨印，幾乎都曾經短暫出現過卡謬的近身影像。刻意穿得滿身黑，裝出瘋癲模樣讓人不願搭理，再輔以簡單的藏匿魔法，卡謬的蹤影被一個又一個哨印補捉下來，大部份都是卡謬在各地佈下哨印的活動情形。隨著卡謬手指擺弄，以達拉朗真知之眼為外型的符印迅速成形，隨即光芒黯淡。哨印只有魔法敏感者能感受其存在，一般平民百姓根本無從查覺。

　　頭幾天除了卡謬的活動，一夥人看遍蘭伯里爾村民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進展緩慢。其內容正如從博誌廳調來的寥寥數頁蘭伯里爾報告一般，並無值得大書特書之處。為免遺漏任何蛛絲馬跡，薩菲恩仍是約略記下了村里鄉莊內大小瑣事，惹來列翁一臉不耐煩地輕斥，說她盡學些三姑六婆道人長短云云。儘管嘴上尖酸，在眾人目睹蘭伯里爾為雪暴所苦時，他是其中面色最為沉重的。桑露手邊攤開一份北地氣候紀錄，望著投影晶石畫面中的大風雪，若有所思。

　　麥息士驚呼一聲，將桑露從思緒中拉回，連忙詢問。組員亦愁眉苦臉了整天，亟需新發現以轉移注意，紛紛望向麥息士。沉吟片刻，麥息士指著某顆晶石所投射出的影像，向米奈里亞打個手勢。米奈里亞會意，對選定的哨印紀錄進行操作。三個人影出現在大雪中，走入位於村門口的監視哨印轄下。

　　「啊。」桑露想起什麼似的，伸手向工作室遠端一張桌子，指間泛出魔光。

　　「這人我有印象，至少十六個城市政府、三十多處地方警力對他發出懸賞。」麥息士說。

　　「『小白臉』卡明瑟夫，我看看……」今年度的通緝名單一路飛向桑露，同時頁數翻動，停在「優先程度中上」的部分。「普等通緝犯，是達拉朗的棄徒呢。」

　　「這麼說他也是叛逆巫士之一？」薩菲恩問。

　　「太抬舉此人了。叛逆巫士是對那些不服達拉朗規範、另闢出路者的稱呼。盡是些前衛的自由主義信徒、改革派、激進份子，不過好歹還是一心窮極奧術精妙，故仍以巫士稱之。他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這位小白臉的目的和手段正好相反，根本沒資格稱作法師。欺詐、竊盜、偽造、販賣人口，洋洋灑灑好幾大頁哩。呃，這男人真爛，不知毀掉多少淑婦少女清白──薩菲恩，妳看起來就一臉很好騙的樣子，給妳個忠告，油嘴滑舌的男人不能相信喔。」

　　面對桑露那過份關心的笑容，薩菲恩顯得有些受傷。

　　「不過這種小混混為何被列為優先程度中上啊？」列翁刻意問道。

　　麥息士搔了搔頭髮，搬出制式回答：「天啟室認為此人打著達拉朗名號招搖撞騙，於國清譽有損。」

　　「行了，我要你們兩個注意這一伙人，跟他混在一起的多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薩菲恩妳呢，繼續查看其他地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如果最後證實追查他們只是浪費時間，那可就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