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亡曲 第一章：呼喚(7)

　　塞勒斯於天啟室擁有一處個人獨間，用作辦公。卷宗書籍層層疊架，附在圓柱形塔牆上，有兩、三層樓那麼高。弧頂吊掛燭台吊燈，柔光穿過枝節繁錯的聯梯，灑在座落全室中心的塞勒斯辦公桌上。塞勒斯手邊散置數份報告、檔案、密件，更多則往返於牆架與桌面之間，如換季時常見於水岸的大批候鳥，逐次起飛時看似雜亂無章令人眼花撩亂，待得升空後情勢方見明朗，一切實則井然有序。



　　塞勒斯便是這樣一名秩序的信奉者，他喜歡把一切大小事物握諸掌中，無論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管他重如嶽山亦或輕如鴻毛，只要能夠他都一定要管上一管。管理，這門他更樂意稱之為「管制」的宏大學問，是由每一經一緯的資料交織而成。是以麥息士‧格林儘管被視做煙霧彈，丟出去後收到什麼樣的成效、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也鉅細靡遺地照單全收。凡是天啟室副室長轄下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塞勒斯步入他專屬的辦公室，關上房門那一刻起，再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各式各樣各種各類的情報訊息，在塞勒斯一個彈指、閘口大開後，注滿整間獨室，而他就讓自己像塊海綿般，貪婪地吸取一切秘密，慢慢地浸淫、沉下。

　　麥息士的回報沒有帶來任何突破，正如預期。一頁頁翻閱的過程中，蘭伯里爾、北地氣候、貿易商賈、近年紀史、桑露法拉與安東尼達斯的特別監察報告，列翁、米奈里亞、薩菲恩等人，甚至麥息士的個人歷程，直接、間接、再間接相關人士的調查，在塞勒斯的魔法操控和系統運作下，依序自架上紛紛飄至塞勒斯手邊以供比對。抱持著也許能從瑣碎小事中尋得蛛絲馬跡的想法，他打著近乎享受的心態，逐字逐句詳加解析這份洋洋灑灑卻毫無要點的報告，頗自得其樂。

　　此番樂趣來自於從裡頭推論出一些假定，亦從裡頭得到證據支持或是推翻改寫。「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單是他天啟室，目前看來恐怕也是桑露那邊急於得知的。這個終極目標向下倒是有些脈絡可尋。

　　提到那三名假冒勇者之名的混混，塞勒斯這名情報頭子於是開始猜想。桑露將他們列入嫌疑名單，總是讓他嗅到一絲異常。手頭上另幾份「苦工」則挖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從諸多繁瑣的申請公文中，兩件事被特別標明出來。其一，卡謬申請北調一事是為了替換損壞的監視哨印。其二，此次汰舊前後，哨印的數量相比之下爆增了好幾倍。這使他隱約覺得，桑露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點仍可議論。

　　但她絕對知道，或是猜到了「那裡會出事情」。

　　達拉朗是魔法大國，蘊藏著極為強大但也十分危險的力量。國境管理局掌管國家門戶，直傳達拉朗境內的定錨傳送竟然發生了一起傳送失控案例，還知情不報。如若此事背後潛藏著什麼重大危害，桑露難辭其咎；就算僅只是個人使用不當，也是個藉以削弱對手勢力的契機。

　　思念至此，塞勒斯查得更加起勁。

※※

　　「如何，有什麼進展嗎？」桑露甫走進來，劈頭就問。

　　「報告老師，沒有特別事件。老師您辛苦了。」麥息士回答，畢恭畢敬，相較之下列翁則相當隨性。

　　「沒啥有趣的東西……」

　　「欸呀，我說不用那麼拘謹啦。審議會就那個樣子。我看看，這三個傢伙在幹啥？」

　　設置於蘭伯里爾城鎮廳議事堂的哨印記下了村長特意施行的聚眾晚膳。卡明瑟夫和兩名同黨被奉為上賓，正大肆吹捧他們「驚險刺激的奇幻歷險」，唬得一票村民瞠目結舌。

　　桑露聞言，訕笑不止。「嘿，戴林那老古板成天海上跑，鹹魚腥草都不夠嗆，最臭的就他那一副硬脾氣。就憑你們連雜役都當不上。」

　　「老師說的是。普勞德摩爾上將一向以治軍紀律之嚴明而享譽四方，旗下艦隊又怎麼會收來路不明的可疑傢伙。」米奈里亞贊同地說。

　　「嗯……那個綁頭巾的似乎從事探險奪寶一事，在諸國之間紀錄甚少，但在卡茲摩丹可是惡名昭彰。矮人歷史協會、礦業工聯、探險者公會共同對他發出通緝。他多用假名，也沒有什麼固定稱號，只有矮人稱呼他為『基希哈瓦』、『吉迪』。」麥息士朗讀道。

　　「那是矮人語嗎？什麼意思啊？」薩菲恩問。

　　桑露忍俊不住。「背叛者，下流騙子。」

　　「另一個叫坎崔，收藏家、黑市商人，也是名繪圖師。看來是個貪杯好色之徒，在各地酒館窯子鬧出不少事來。還有多起偷盜、欺詐等案底。」

　　「庫爾堤拉斯這邊也查得到他們的功績咧。哈，什麼島國冒險，根本是失風被逮。這邊寫到，後來在隨艦押送途中遭遇敵襲，三人趁亂逃脫，已向盟邦各國通報示警。」列翁補充說道。

　　桑露交待繼續追查這三人，並諮詢薩菲恩有無注意到其他不尋常的事。

　　「嗯嗯，老師，這名被惡棍看上的女孩，」她指著投影畫面裡一名相貌甜美的小廚娘，比手畫腳說道：「她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啊──」

　　「她可以去當吟遊詩人了，唱些鄉野俗事，男歡女愛啥的。」列翁沒好氣地插嘴。

　　「你還是閉嘴好好盯著那三個臭男人吧。繼續。」